“真憋屈!”

    卢仚笑,然后挺直了腰身。

    胡夫人的话,让卢仚心中暗生怒意。

    跨过年,他就年满十六,十六年来,卢仚第一次在‘外人’面前,将腰身挺直。

    这感觉,就好像皑皑白雪下,一座山峰突然耸立。

    一股莫名的精气神直冲云霄。

    强烈的男子气息从卢仚身上升腾扩散,整个会客厅的温度似乎都上升了几分。

    白露被这股气势一冲,‘唰’的面皮微红,眸子里骤然就冒出了一层层水波。

    白邛重重的咳嗽了一声。

    白露回过神来,收敛了眸子里的水意,俏生生的向卢仚行了一礼:“卢公子,还请听为霜好生分说。”

    白露身后,胡夫人重重的冷哼了一声。

    会客大厅外有动静,七八个高有八尺开外,生得膘肥体壮的悍妇已经聚集在了门口。

    好几个悍妇手中拎着胳膊粗细的枣木杠子,只待胡夫人一声令下,她们就会冲进来,将卢仚拖出去好生毒打。

    这群悍妇,在天恩侯府也是凶名远扬。

    最近七八年,被她们打坏胳膊腿,打坏了腰身的卢氏族人,最少也有三五十人了。

    胡夫人在天恩侯府的‘赫赫威名’,就是这么建立起来的。

    卢仚双手揣在袖子里,一对儿寒泉般的眸子静静的盯着白露:“白露白为霜,‘蒹葭(jian’jia)苍苍,白露为霜’,嘿,好名字。看在这名字份上,你说,我听!”

    此刻,卢仚身上的精气神显然不对劲。

    一如宝剑发硎,剑锋迸溅的寒光刺伤了眼眸,刺痛了心。

    很莫名的,胡夫人和白邛心头都一抽,莫名的忐忑让他们下意识的扭了扭身体。

    白露距离卢仚最近,一门心思都被卢仚骤然飙升的颜值吸引,反而没能察觉到这惊世颜值下隐藏的别的东西。

    反而是她听到‘蒹葭苍苍、白露为霜’两句,莫名的眼睛锃亮。

    “卢公子,跨过年,你就年满十六。”

    白露目光深深的盯着卢仚,尤其是那微微勾起一缕冷笑,红润水华的嘴唇。

    “是。”卢仚额头青筋收敛,他挺直了腰身,语气不复之前的激烈和恼怒,反而带上了一股浓浓的,吃饱喝足的‘兔狲’那样的慵懒和无所谓的态度。

    但是他骨子里散发出的那股子神采,却好似站在极高的可手摘星辰的高楼上,居高临下的俯瞰白露,以及在场的所有人。

    “按大胤律,男子年满十六,女子年满十三,当婚配。”

    白露轻叹了一声:“为霜比卢公子,仅仅小了三个月,按大胤民俗,为霜已经是一个老姑娘了。”

    轻轻摇头,白露脸上露出一丝苦涩。

    卢仚的面皮抽了抽。

    未满十六岁的‘老姑娘’,这个措辞,可圈可点。

    啧!

    这话若是传了出去,可就变成了——卢仚不成器,耽搁了人家好姑娘!

    这话,真是绝了。

    “为霜也知晓,君子之约,一诺千金。祖父既然将为霜许给了卢公子,就得认命。为霜这些年,都在期盼着,某日卢公子能够风风光光的,将为霜迎娶回家。”

    “为此,为霜耐心等候,等候公子能够学有所成,能够名动一方。”

    “为霜无数次的幻想未来夫君是何等模样。”

    “为霜不求他出身豪门,不求他锦衣玉食、大富大贵,但是为霜也是一个心高气傲的,也希望自己未来的夫君,起码能让我看到一点盼头!”

    “我想,天下女人,都能认可我的想法,望夫成龙,这等心思无可厚非。”

    白露深沉的,略显贪婪的冲着卢仚的面庞看了又看!

    卢仚微笑点头,代表自己非常赞同她的想法。

    白露就微微一笑,露出了几颗亮晶晶的白牙。

    “可是!”

    白露一番‘深情表白’后,语气骤然一转。

    卢仚轻笑:“可是,我不争气,是吧,在族学中,也学得这么乱七八糟的,连续四年族学年底考评都是下下,完全是没有任何希望的。”

    白露轻叹,摇头。

    她背着手,大有须眉丈夫气度的,在会客大厅里来回走了两步。

    “不怕卢公子见笑,为霜这几年,也略读了一些书。”

    白露站定,向卢仚矜持的微笑。

    旁边胡夫人端起茶盏喝了一大口茶,重重的放下茶盏。

    “你这个没福分的破落种子,人家白小姐,如今可是镐京龙凤榜在榜的风流人物,琴棋书画、诗词歌赋,样样都是挑尖的人才。”

    “镐京一季度一次的‘采薇评’,你听说过罢?”

    “镐京文教各宗,最有名的十八位大贤,每个季度对镐京城最出色的年轻人加以评点。”

    “白小姐,已经连续两年,在采薇评上名列前茅!”

    “有理宗大贤评点,白小姐若是男儿身,她堪为‘国之栋梁’,‘治世贤臣’!”

    “啧啧,瞧瞧,瞧瞧,人家这是仙露明珠般的人物,这等才学,这等人才,尤其是这容貌,唉哟,真是画里面跑出来的仙女儿。”

    “啧啧,在镐京城里,多少世家公子、风流才子把白小姐当神仙供着?”

    “你也不洗洗脸,看看自己这张蛤蟆疙瘩皮!”

    卢仚的脸抽了抽。

    他的脸,蛤蟆疙瘩皮?这是从何说起?

    “总之,总之,你就是配不上人家!”胡夫人实在是没读过书,她找不到更好的话夸奖白露,也找不到更好的话贬低卢仚。

    她很粗暴的做了个总结,用力的拍打着椅子扶手。

    “总之,就是你配不上人家。”

    “你在卢氏族学那边的臭名,我也是听说过的,偌大的族学,没人比你更丢人现眼的。”

    “看看你年纪一大把了,依旧是一事无成,每个月,你还要靠莱国公府那边族学里发放的一吊钱、一袋米来混日子,你这些年,可曾自己赚过一个铜钱?”

    “而人家白姑娘,她亲手一幅画,在镐京,可值钱了!”

    胡夫人大惊小怪的叫嚷着,提到‘一幅画多少钱’这个问题,她的眼珠有点发红,呼吸都变得粗重了许多。

    对于‘钱’,她是敏感的。

    白邛重重的咳嗽了一声,打断了胡夫人的惊叹声。

    白露的画,在某个小圈子里,是被人重金求购的。

    但是这事情,能做,不能说。

    拿才学换钱,这事情不寒碜,反而很高雅。

    在文人圈子里,你的东西能换钱,换大钱,换的钱越多,证明你越是真材实料,越是才华盖世!

    如果你的东西能换得人家姑娘倒贴、陪寝,甚至是心甘情愿出钱养着你!

    哇塞,你就是一代文豪,毫无疑问的文道魁首、风流人物!

    但是白露还是一个在阁的大姑娘。

    是吧!

    这种事情,就不好和她扯上关系的,胡夫人的话,有点冒犯了,甚至白邛再敏感一点,他都要揣测,胡夫人是否是有意当面嘲讽、挑衅他们白家了。

    白邛翘着二郎腿,把玩着茶盏盖。

    他斜眼看着卢仚,不缓不急的说道:“卢贤侄,实话说,当年两位老爷子的婚约,只是一时冲动,并未深思熟虑认真斟酌过。”

    “这婚约,对为霜,是不公平的!”

    “我白家,我白邛有兄弟九人,有子侄二十许,但是唯有为霜一个女儿。”

    “她,可是我白家的心肝宝贝,千金明珠。”

    “你,的确是配不上为霜的。”

    卢仚揣着双手,静静的看着白邛。

    此时,此刻,此情,此景,他也不想说当年的事情了。

    卢仚的父亲离家前,留下了一封书信,仔细的述说了卢仚这个婚约的事情。

    两位老爷子的婚约,只是一时冲动?

    没有深思熟虑、认真斟酌过?

    这话,呵呵。

    卢仚在心中冷笑。

    当年白家老爷子白长空出身寒微,在外游学差点遭劫身死的时候,他定然不会这么想。

    卢仚的祖父救下白长空,花钱为他请大夫救命的时候,他定然不会这么想。

    白长空主动和卢仚祖父结交,喝血酒、拜把子的时候,他定然不会这么想。

    卢仚祖父动用家族力量,以泾阳卢氏之名为白长空写举荐信,出钱供他科考,让他一路青云直上的时候,他定然不会这么想。

    卢仚祖父殁于战场。

    卢仚祖父荫留的官职,被年长的卢氏族亲暂代。

    卢仚的父亲不靠谱,丢下年幼的卢仚离家出走,多年来不知下落。

    卢仚一个孩童,近十年来,一个人在庞大的卢氏家族里宛如透明人一样过活。

    如今的卢仚家中,可谓是家徒四壁。

    于是,很好,现在两位老爷子留下的婚书,就变成了‘一时冲动’!

    “真可惜,如果当年,家祖有一个女儿,或者白家阿爷能有一个女儿,怕是这婚书,已经履行了。”卢仚沉沉的叹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白邛也微微一怔。

    他干巴巴的笑着:“倒也是有道理,放在十几年前,我们两家任何一家有一个女儿,这婚约也就成了。可是,你家就你父亲一人,我家连出九个兄弟!”

    卢仚深深的叹了一口气,他仰面看天,看着会客大厅屋顶那华丽的藻井装饰。

    胡夫人的脸色又阴沉了下来。

    “卢仚,成不成,赶紧说句话,我没功夫陪你这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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